白鷺女神的神秘檔案

我國1995年曾發行過一套《經濟特區》的特種郵票，沐浴在改革開放浩蕩東風的廈門，首次以一個城市的總體形象登上了素有“國家名片”之譽的郵資憑證上。這枚方寸票圖是以“白鷺女神”的雕塑作為先導，進而遠眺城市繁華的景觀。郵票上的“廈門”隨著雪片般的郵件飄向全國，飄向世界……?

此后不久，湖南作家肖高鍵和江西集郵家馮賜杭分別來函，不約而同地尋問“白鷺女神”的作者及其坐落的地點。我居然被問住了，啞口無言后尤感茫然，但也許當時就是問遍廈門的大街小巷，也未必有一個圓滿的答案。這著實令人相當尷尬!?在其他四枚特區郵票上，深圳的“拓荒?！?、珠海的“海珠女神”、汕頭的“希望之星”、海南的“鹿回頭”等四座雕塑，座座都是“領頭羊”，至少在當地均乃婦孺皆知。這自然導致世人心目中的一個錯覺：“白鷺女神”理所當然在廈門也已家喻戶曉。

這是郵票設計的過失嗎?身為郵迷，我深諳設計家的苦衷，要以一枚方寸展示一整個廈門的風貌，談何容易?更難的是五個特區的構圖必須得相互呼應，形成郵票“套”的概念。以都市標志性的雕塑做為引導的藝術構思從根本上化解了最難點。然而其余四特區的領銜之作一挑而出，唯獨廈門令設計家王振華女士一愁莫展。

是廈門缺少優秀的城市雕塑嗎?不，恰恰相反，改革開放以來做為港口風景城市的廈門不但經濟建設日新月異，對生存環境的美化亦不遺余力，城市雕塑層出不窮：有威武的鄭成功、陳化成，也有秀麗的嘉禾女、荷花女；有廈門大橋的“金鑰匙”；也有富山展覽城的銀“奮進”；有陳嘉庚、林巧稚，也有“戲水兒童”、“湖畔少女”……王振華徘徊其間，總感美中不足。她對廈門的靈秀情有獨鐘，于是便固執地認定現成的作品與她心目中的那如夢如幻的藝術意象不盡吻合。她焦急得夜不能寐，一方面她不愿些許勉強而委屈了臺灣海峽西岸這顆璀璨的開放明珠；另一方面時間緊迫又委實放棄不了原定的總體藝術構思。進退維谷，苦踱方步，一線希望終于牽出一見鐘情的奇緣：

王女士偶然在鼓浪嶼一所藝校的院墻內，巧遇了這座纖柔嬌巧的雕塑模型——“白鷺女神”，只見花木叢中有一跪立的天使面龐微仰，一臉下凡后的秀美清純；她雙手挽起一席流泉般飛瀉的秀發，肩頭棲息的一羽小白鷺帶來了青山碧水晶瑩素潔的問候……女設計家情不自禁伸過手去，把“躲在深閨人未識”的她款款牽上了郵票……? 循著王振華親自提供的線索，我幾經打聽，終于探知“白鷺女神”的作者乃“福建工藝美術大師”王則堅先生；并在一期《廈門文學》封二的照片上，見到了他削瘦健朗的身姿及其青銅雕塑作品《日出》與《友誼之神》。

然而他的代表作應該是《鄭成功率部東征臺灣》，這一幅用18噸青銅熔鑄成的浮雕為國內之最，大氣磅礴，八面威風，給人以史詩般的震撼，它凝固了一段中華民族越海揚威統一疆土的輝煌：馬蹄得得，刀劍閃閃，旌旗獵獵……

我急切地追蹤反復撲空，卻也摸清王老師白天上課夜晚創作的大致。我終于撥通了他創作室的電話，子夜橙黃的燈光和答語中夾雜的粗喘已經把一個癡迷藝術的中年漢子汗淋淋的身影鑿進了我的心扉。我激情地贊美過他的雙手：既能拿捏出戰將古銅色的威猛，亦能流溢出少女似水的柔情，然而當電話中射來的熱流穿刺透我膚淺的表露，我這才深悟出藝術的苦行僧分明是用自己骨血不斷的點滴，方才賦予作品以永恒的生命! ?

“白鷺女神”本來擬建于廈鼓海峽的巖礁之上，與“鄭成功”一水相望，然而幾經周折，好事多磨……直到郵票發行近兩年之后，即1997年的金秋才“大器晚成”：已由原來那白水泥的小模型，出落成筼筜湖中一座高達14米重達400噸的石雕藝術，清一色的花崗巖素潔高雅，此巖是數萬年前巖漿在地殼深處逐漸冷卻凝結而成的結晶，質地堅硬可櫛風瀝雨。石匠群體的藝術再創造使“白鷺女神”神奇地放大后更為美輪美奐。 “白鷺女神廣場”的白鴿在她膝下依依覓食，萬里云空飄下的行行白鷺在她身邊緩緩翩飛，千里海疆送來的碧波銀浪在她四周晝夜吟哦?！鞍樑瘛庇盟}脈含情的明眸永遠敘說著世上的真摯、善良與美好，敘說著人與大自然親密和諧地過去、現在與將來……

掀起你的蓋頭來，掀起你的蓋頭來，這就是“白鷺女神”的出生檔案，這就是她神秘的來龍去脈！老電影《李雙雙》中有一句美美的“倒裝句”叫“先結婚后戀愛”，滋味綿長；我們的“白鷺女神”何嘗不是?!她先與郵票聯姻，然后才走出深閨，從鼓浪嶼來到筼筜湖，接受藍天碧水的愛撫……這在中國乃至世界雕塑藝術的畫廊里，都稱得上是一段不可多得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