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24-01-23閱讀(11)
因為理想而加入,因為無奈而退出。這樣的過程,說來總是帶有一番憂傷。平日里,媒體人的筆下都在還原別人的事實,如今當他們辭去工作的時候,也以同樣的方式講述自己的故事。就好像談場戀愛,分別的時候,喜歡和前任說點什么。今天,刺猬君帶您摘讀一些媒體人曾寫過的“分手信”。
by 王海萍 整理
1瀟灑型:原新京報體育記者田穎

當我看到有些媒體天天歌功頌德,被人好吃好玩好伺候,盯著負面消息純粹為了敲詐,卻有著比我們高的收入,有著比我們好的名聲,而我們卻經常挨罵,甚至被詛咒家人死亡的時候,一次次想,走吧,走吧。
可是,哪個行業的人不被罵?難道因為挨了幾句罵就不在繼續兒時的夢想了?當然不是,最后讓我下定決心離開的,不是那些個有病的讀者,而是整個新聞行業的審查監管,新聞從業記者素質低下,讓我曾經神往的這個職業,越來越惡心,我越來越不快樂。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做個好記者,即便不能改變世界,也不能被世界改變。至少在從業這8年,我做到了。我寧愿記者并非我的理想,而只是一個混飯吃的工具,那樣我就不會傷心。
我要離開周末的團隊,飛往地球的另一面,開始至少5年的求學生涯。但我想,我不會徹底“離群”。我會繼續寫作,雖然不再是職業記者的身份;我會繼續觀察中國的新聞業,雖然不再是身居其中的一線工作者;我會繼續思考,并在網絡上與大家分享和討論自己的思考心得。
這確實將是一個新的起點。我憧憬著這種即將到來的變化:在五大湖區一個安靜的小城,過幾年簡單而專注的生活,潛心讀書,鍛煉身體。
再見,南方周末。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愿你永遠如那一縷打在人們臉上的陽光。
你好,博士生活。我將獻出30歲之前的最后幾年時光,愿你看到我每一絲微小的進步。
4耿直型:前央視制片人王青雷

我不是什么正義的化身,也不是什么反體制的英雄,只是這個時代變革的推動者和堅守的新聞人。我不希望有一天,當那些從新聞系走出來的大學生進入媒體時,指著我們的脊梁說:“你們選擇退縮和妥協,憑什么教育我們堅持新聞理想?”;我不希望有一天,當孩子們遭受更多的不公時,我們的下一代看著我們的眼睛說:“你們當年為什么不敢大聲地說一句真話?”;我不希望有一天,當我們垂垂老矣的時候,望著夕陽,后悔我們曾經由于勇氣的怯懦和良知的躲藏,而眼看著中國變得越來越壞!
而我希望人們這樣看待這個時代的我們:他們為這個國家付出的不再是鮮血和生命,而是敢于說真話的勇氣和甘愿遭受挫折但堅持理想的信念;
我希望人們這樣看待這個時代的媒體:那群有著理想的人,在黎明前的中國打著火把尋找方向,他們走過沼澤、穿過河流,他們筋疲力盡但矢志不渝;
我更希望人們這樣看待這個時代的中國:它在艱難苦痛的變革中,順應了時代的潮流和人民的期望,讓中國真正屬于它的每一個公民!
離開了,如果可能,如果沒有權力的干預,我還希望能做新聞,因為路徑可以改變,但方向和理想依然執著。
告別央視,告別十年,給我自己的人生一個新的起點。不曾后悔,心懷感激,這是我和央視的告別,也是一個時代坎坷的注腳。它記錄了我們前行的艱難困苦,它上演著一個社會的荒誕不經,它無足輕重,它引人深思。
5理智型:原《南方周末》記者翟明磊

一、上星期三(8月13日),我經過艱難采訪完稿的《明孝陵保衛戰》在新聞部同仁努力下,撤下一個廣告版安排上稿,編排完畢。4時許,張東明總編告知新聞部同仁,這稿子撤下,理由是:
1,此稿批評了南京市政府。2,文中寫了明清民國三代對明孝陵的嚴格保護,有今昔比較的效果。此稿因此被槍斃。同仁表示驚訝與氣憤。
我對此事的看法是:我尊重張東明總編槍斃稿子的權利。但報社畢竟不是衙門,不是唯官是大,上面做什么,下面無條件服從。槍斃稿件需要充分的理由。此稿相同的題材已在南京北京多家媒體上發表,均批評了南京市政府。應該說此稿風險并不大。
寧愿得罪記者,也不愿得罪政府,而且在當地政府完全沒有施加壓力情況下槍斃稿件。我個人在周末是第一次碰到,在我七年記者生涯中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隨意槍斃稿件的做法,我認為失去了周末的風骨,也超過我的忍耐底線。我必須為自己稿件發表權提出抗議。這種槍斃屬丑聞,否定了記者勞動,也否定了兩位七十歲專家在南京最酷熱的天氣中在野外的勞動,更影響了周末在南京記者群中的信用。歷來只聽說周末領導頂住壓力,努力發稿,未聞領導主動因稿件批評了政府而撤下。
二、上周末,我接到以南方周末辦公室名義發出的通知,現公布如下:
通知 翟明磊同志:
你今年上半年的業績考核情況為:3月和5月考核為“E”,2月和6月的考核空白。按規定應予解聘,編委會經慎重研究,考慮到6月份的客觀因素,作出如下處理:留用3個月,以觀后效。特此通知。南方周末辦公室 2003年8月12日
我接到此信感到心寒,也感到了周末已不再是一個有人性味的企業。“以觀后效”一詞不知是何意,做為聘用者與單位,地位應當是平等的。有何資格用這些威脅的口氣?更荒唐的是我并不符合考核標準的處罰標準。(后來解釋是搞錯了)之所以對此信感到心寒,應當指出這四個月我在采訪中的感受是特殊的。
為了新聞我不顧家庭安危,妻子仍為我擔驚受怕,這時前方記者最希望的是后方的支援與理解。沒想到換來的是一張冷冰冰的通知,周末還有沒有人味?
三、我于2002年3月21日曾發表出《宏村之痛》,此文歷時兩個星期,兩位元記者連續采訪,寫出京黟公司與政府串通無償拿下世界文化遺為宏村的三十年承包權,將門票收入98%占為已有僅將1%交給農民,造成當地農村的貧困,這個公司違反國家規定,不愿修繕古民居,造成世界文化遺為古民居倒塌。
京黟公司在黃山市起訴周末,按管轄地原則,對周末是非常不利的,要求索賠100萬并致歉,經集團律師與我的努力,我們出示了大量采訪證據,而對方出示的證 據甚至證明了我方的觀點,這樣情況下,一審判五萬,并致歉,二審判我方不用賠償,需要致歉。地方保護主義導致新聞官司難打,這樣的判決基本上證明了周末的無罪。
按周末傳統,這樣的判決,周末歷來是拒絕登致歉啟示。在劉秋海案中也是如此。因此報社與我達成一致意見,拒絕刊登。
八月二十一日,我突然發現,在法制版上,悄悄(何謂悄悄就是沒與我商量)登出一行啟示,稱為京黟公司(文章中批評物件)恢復名譽。這種行為充分顯示了管理 層的怯弱與虛偽。我認為周末保護記者,勇于激濁揚清的生態已發生變化。
我信守自己的承諾,報社一登致歉啟示,我就辭職。以上是我辭職的三個原因。
6理想型:前《經濟觀察報》主筆許知遠

盡管有時候我會下意識地對這張報紙的前途持悲觀態度,因為除非它的領導人能夠意識到維系一個媒體機構的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而非那種簡單的看得見的東西,否則它不可避免的會夭折,當然我相信,他們很難意識到,你知道的,每個人都有盲點,這不能苛求。不過,我多少要表明一下立場,我離開的主要原因是,是因為這個機構的正義感的徹底消失,盡管它對我沒有直接影響,但我想在一些時候,總是要捍衛一點基本的立場吧。
我的確真心地感謝很多跟我一起工作過的人,他們愿意為我身上那一點優點,容忍了我大量的缺點。我很討厭辭職變成了某種強迫性的要求,就因為我們一起共事很愉快,我們是一個TEAM,如果我們一些人的離去,就一定需要你們的呼應,這種想法不一直是我們討厭的派系傳統嗎。我們在一起工作很愉快,是因為我們尊重每個人的獨立性,我們是“自由人的自由聯合”,我討厭現在的經濟觀察報,也是因為它搞得像是黨派斗爭,那么多政治正確,那么多不透明性──我們成功是因為我們方式簡單,而不是復雜。
當身陷一個組織中時,我們很容易就以為這個組織就是整個世界,我們擔心一旦離開,是否就意味著安全網的消失,就意味著很多麻煩。但如果我的朋友中、尤其是那些年輕人,這樣想的話,我會理解卻有那么一點疑慮,因為對于一個青年來說,沒有什么比勇敢更重要的品質了,那種安全感的消失,往往也意味著新世界的浮現。
此外,我想對我的領導說,讓我們來一個公平的游戲,我們誰也不要說誰不好,搞得彼此像是背叛的戀人。這是個公平的游戲,我們曾經一起共事過,然后因為本質的想法不同而分開。我們的生活都會繼續,每個人的命運各有不同。人生一場長跑,一切都才剛剛開始的,我又想起了羅蘭·巴特,他37歲才開始寫作,卡爾·波普爾,他到了將近50歲,才獲得初步的聲名。或者想起了更厚顏無恥的一種說法,這世界會記得梁啟超和他的朋友們,至于他們參加創辦過多少份報紙,誰記得它們的名字(這一句實在有點驕傲和讓人討厭,但我真的這么想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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