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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布時間:2024-01-22閱讀(14)
作者:余頌輝(南昌人,南京大學(xué)文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今天小編就來聊一聊關(guān)于方言影響發(fā)音:王楊讀音不分你方言中有此現(xiàn)象嗎?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方言影響發(fā)音:王楊讀音不分你方言中有此現(xiàn)象嗎
作者:余頌輝(南昌人,南京大學(xué)文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
一、引言元代江西高安人周德清在其所著《中原音韻?正語作詞起例》[1]里列舉了241組例字,并指出每組例子首字和第三字在“中原音韻”中都應(yīng)該不同音:
依后項呼吸之法,庶無“之”、“知”不辯,“王”、“楊”不分及諸方語之病矣。 ……缸有釭、桑有雙、倉有窗、糠有腔、臟有妝、楊有王……
可知,當(dāng)時漢語方言中“之”、“知”跟“王”、“楊”同音的問題已經(jīng)引起了音韻學(xué)家的重視。可惜周氏在這里沒有詳細說明,這個“王楊不分”到底反映的是什么性質(zhì)的問題,因而也就導(dǎo)致了后人的頗多猜測。對此,有的學(xué)者直接認為,“周德清的正音練習(xí)的主要矯正對象是包括高安在內(nèi)的江西方言”,“‘之知不辨’、‘王楊不分’,可能在當(dāng)時有很大的普遍性”[2]。單從現(xiàn)代贛方言的材料來看,寧先生的看法不無道理。
二、歷史文獻的記載(一)考察贛方言和客家方言的材料,都有一部分中古宕攝合口三等字的韻母讀音混同于開口三等的韻母讀音的情況,如“旺”字在南昌話和梅縣話中都有文、白兩讀,文讀為[uη],白讀為[iη],《漢語方音字匯》(1989[3];2003[4])中收入了這兩種讀法,但是并沒有給出實際的詞匯用例。根據(jù)作者的調(diào)查,南昌話這個字只在表示“興旺”的意思時和在表示“公雞”義的“~雞”里出現(xiàn),《漢語方音字匯》的記錄是準(zhǔn)確的。但是《漢語方音字匯》中南昌方言部分的編寫者陳昌儀后來又修正了自己的觀點,將表前一個意義的語素本字改作“煬”[5],其中緣由不得而知。謝留文[6]也列舉了很多這樣的例子,證明贛方言中的“~雞”其實就是“旺雞”,并試圖說明,“旺”等字的韻母帶[-i]介音反映了贛語宕攝合口三等早期的讀音層次。謝說無疑是正確的,但是,所謂的“早期讀音層次”,究竟是什么時代的讀音層次呢?這需要深入探討。
(二)不管周氏所述的“王楊不分”其性質(zhì)究竟如何,歷史上因此造成的舛誤確實不少,最有名的例子,莫過于明代名臣楊瑄的姓氏了,明人筆記里對楊的記載有很多,關(guān)于他的姓氏問題,也成為時人為之作傳不可或缺的內(nèi)容:
公姓楊,諱瑄,字廷獻,南昌豐城縣人。其始祖曰王君權(quán),唐季相南平王,累官金紫光祿大夫,居南冒之武寧。傳十有五葉,至公曾祖回仲猶王姓,國初徙豐城占籍,始訛為楊。蓋方言“王”、“楊”無異音故也。———明楊守陳《浙江按察司按察使楊公墓志銘》[7]
這里詳細記載了這樣一個事實,明朝初年,楊瑄的曾祖父王回仲徙居豐城,因為當(dāng)?shù)胤揭簟巴酢薄ⅰ皸睢辈环郑孕帐弦簿陀灋榱恕皸睢薄7窖缘牧α咳绱藦姶螅尤皇沟眠w居者連姓都改掉了,這乍聽來似天方夜譚,但史實確是如此。這說明,元末明初,在江西豐城境內(nèi)(也許還包括與豐城接壤的高安),“王”和“楊”確實完全同音。這個故事還見于明清時許多文人的文集中,篇幅所限,不一一列舉。
(三)與此類似的史料還有地理名稱的沿革,大名鼎鼎的風(fēng)景勝地廬山,其最高峰為大、小漢陽峰,但是查考地方文獻,卻發(fā)現(xiàn)如下一段記載:
大漢陽峰在小漢陽之南,廬頂南大嶺也。南康(今星子縣)人謂之漢王包,九江人謂之漢王坡,《南康志》作漢陽峰,蓋方言訛“陽”為“王”耳。 ———﹝康熙﹞《江西通志?卷十二?山川六》[8]
原來,清代初年,江西星子縣操贛方言的群眾和九江縣操江淮官話的群眾都是“王”、“陽”不分,以至于連身邊名山主峰的名字也改了。這里面,究竟說的是“王”讀“陽”音,還是“陽”讀“王”音,還需要深入探討,但它所反映的當(dāng)?shù)胤窖灾泄佩磾z合口三等字的韻母讀音與開口三等的韻母讀音混同的事實是可以肯定的。
(四)上文(二)和(三)所列的材料,反映的都是贛方言的“王楊不分”現(xiàn)象,單從文獻上來看,從宋末元初開始,贛方言就有此類現(xiàn)象,“王楊不分”,反映的就是贛方言的早期讀音層次。
可是,這種情況也不惟出現(xiàn)在江西人的口中。宋代詞人周邦彥的《夜飛鵲?河橋送人處》,因意境優(yōu)美,歷來為人所傳唱,詞曰:
河橋送人處,涼夜何期。斜月遠墜余輝,銅盤燭淚已流盡,霏霏涼露沾衣。相將散離會處,探風(fēng)前津鼓,樹杪參旗。花驄會意,縱揚鞭,亦自行遲。
迢遞路回清野,人語漸無聞,空帶愁歸。何意重紅滿地,遺鈿不見,斜徑都迷。兔葵燕麥,向殘陽,欲與人齊。但徘徊班草,唏噓酹酒,極望天西。
南宋嘉定年間,江西廬陵人陳元龍詳注周氏《清真詞》成《詳注片玉集》,是為現(xiàn)存最早的周氏詞作注本。《片玉集》中正好收錄了《夜飛鵲》這首詞,其中“唏噓酹酒,極望天西”一句,陳氏的注語是:“揚雄《方言》云:‘哀而不泣曰唏噓,以酒澆地曰酹也。’”[9]
值得注意的是,南宋福建人何士信所輯錄的《群英草堂詩余 》也收入了此詞,從內(nèi)容來看,該詞的原文和注釋主要是錄自陳元龍的《片玉集》但稍有文字上的刪改。其中有異文一處,即上舉“唏噓酹酒,極望天西”一句,何氏注作:“王雄《方言》云:‘哀而不泣曰唏噓,以酒澆地曰酹也。’”這是否是后世的傳抄之誤呢?抑或是手民誤植?檢洪武壬申(1392)遵正書堂刊本《增修箋注妙選群英草堂詩余》[10]和《四部叢刊》所收《增修箋注妙選草堂詩余》[11],此處皆作“王”。 《四部叢刊》本是當(dāng)時的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影印杭州葉氏所藏明刊本,這兩個本子并無傳承關(guān)系,而此處的異文卻驚人一致,看來應(yīng)該排除手民誤植的原因。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qū)е麓颂幊霈F(xiàn)異文呢?不妨從語音演變的角度來思考。是否有可能在何氏的口語里,“王”、“揚(楊)”同音,故而導(dǎo)致異文的出現(xiàn)呢?從上引江西方言的材料來看,這種可能性很大。
關(guān)于何士信的生平里籍,現(xiàn)在已不可考,只知道他是南宋閩北建昌府人, 從他曾輯錄朱熹《小學(xué)書》來看,生活年代應(yīng)當(dāng)晚于朱熹,但比周德清的生活年代略早。檢《漢語方音字匯》,閩北建甌方言[3][4],“王”字有[uaη]、[iη]兩讀,后者為白讀音, 同于 “羊”、“洋”、“楊”、“揚”、“陽”等字,可見,這一讀音其實是有歷史傳承關(guān)系的,可以肯定,閩北方言“王楊不分”在南宋就已出現(xiàn),此處的異文正是由于同音而訛。
(五)如果說,九江縣的江淮官話“王楊不分”可能是受當(dāng)?shù)刳M方言的影響所致,那么遠離福建和江西的江蘇吳語區(qū)腹地出現(xiàn)這種例子,就不能看作是受外方言的影響所致了:
兩山之間村落環(huán)厥名曰岕。張渚鎮(zhèn)南行,過石門,踰谷嶺,道出栗園,中約二十里,而近得迷陽岕焉。岕始名眠羊,詫之者謂為神仙所居,牽引方平故事。或稱迷王,云昔有王人失道于此,遂曰迷王。癸丑初春,子偕蕭子蘭穎往游焉,惡其名之不經(jīng)而無以自拔于俗也。遂以迷陽命之。岕人曰:“有說乎?”予曰:“《莊子?人間世》載楚狂歌曰:‘迷陽,迷陽,無傷吾行。’迷陽者,薇蕨也。”今是岕多黃精、茯苓、山蕷、野蓏之屬,澗毛、石發(fā)咸可采而烹焉,此必昔之人觀其物產(chǎn)而有慕于采薇之高躅,因名之曰“迷陽”。而方言亂真,訛“陽”為“王”,又訛為“羊”,更以“迷”為“眠”也。地之得名也,莫知自所起,一甿豎偶傳之,則輾轉(zhuǎn)成訛,流宕失實而不知反。 ———清 瞿源洙《迷陽岕記》[12]
瞿源洙是清代雍乾時期江蘇荊溪縣(今屬宜興)的一位文士,文中所述“迷陽岕”當(dāng)是今宜興張渚鎮(zhèn)附近的一個村莊。因為方言音同的緣故,當(dāng)?shù)厝税言摰赜纸小懊酝鯇簟保梢姡词故窃谇宕膮钦Z區(qū),也同樣存在“王楊不分”的情況。檢《江蘇省志?方言志》[13],吳語海門方言“王”字有[hu?]、[hi?]兩讀,表姓氏的“王”讀作[hi?24],與“羊”同。而“旺”字的多數(shù)吳語有兩讀,其中,文讀帶[-u]介音,白讀帶[-i]介音。吳語的這種現(xiàn)象,也是有著歷史傳承關(guān)系的。
三、“王楊不分”性質(zhì)的討論上文所引文獻表明,近代漢語史上,一部分方言口語中宕攝合口三等字的韻母讀音與開口三等的韻母讀音混同。這里面不僅有操閩方言的福建人,還有操贛方言和操官話方言的江西人以及操吳方言的江蘇人。這種現(xiàn)象似乎并不局限于某一種方言,就目前所知道的材料來看,它起碼囊括了漢語東南部方言,也即,這是一個普遍的共性,而非客、贛方言的特征。再回過頭來看上引周德清的原話,這里的“之知不辯”、“王楊不分”與“諸方語之病”并舉,從邏輯上看,它不應(yīng)該包括在“方語之病”之內(nèi),也即,它不應(yīng)該只是周德清方音或某一種方音的反映,而是不同于“中原音韻”的南方俗音的反映。筆者見聞有限,目前只讀到這些文獻上的例子,但是,這些例子已經(jīng)足以證明,漢語史上“王楊不分”的現(xiàn)象不惟贛方言所獨有,還有許多別的方言也存在類似現(xiàn)象。由于目前贛方言中這一現(xiàn)象注意的人比較多,加之《中原音韻 》里的敘述,容易使人認為,周德清所說的這一“語病”,就是指的周的母語而言,《中原音韻?正語作詞起例》所述241組例字是在列舉周的母語之訛。
從有關(guān)“王楊不分”的文獻例證來看,周一方面是通過列舉“方語之病”來突出“中原音韻”的特點,另一方面則是通過列舉“最小析異對”[13]的方式來說明“中原音韻”的音系特征,以便于母語非“中原音韻”的人掌握中原音韻,這也是我國傳統(tǒng)語言學(xué)著作的一個文本性特點。
《中原音韻?正語作詞起例 》中所說的“王楊不分”雖然和現(xiàn)代贛方言的底層相似,但很難說這就是早期贛方言的反映,它反映的只是當(dāng)時中國南方地區(qū)的一種較為普遍的漢語方音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因為在贛方言中比較突出而在研究中被人關(guān)注,但贛方言中的這一現(xiàn)象,無非是當(dāng)時漢語南方方言口語共同特點在其“個性”方面的反映,并不是其特有的音系特點。
參考文獻:[1][元]周德清. 中原音韻:影印明刻納安本 [M]. 臺北:學(xué)海出版社,1996:123-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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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陳敏燕,等. 江西漢語方言主要常用口語本字考[J].南昌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會科學(xué)版, 2003(1):132.
[6] 謝留文. 贛語 “公雞 ”的本字及其反映的讀音層次 [J].語言科學(xué),2006(5):74-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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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清 ]康熙江西通志 (文淵閣 《四庫全書 》 本 ): 卷十二[M].
[9] [宋] 陳元龍.詳注片玉集(宋刻本):卷十[M].
[10] [宋] 何士信.增修箋注妙選群英草堂詩余 (洪武壬申遵正書堂刊本):后集卷下[M].
[11] [宋 ] 何士信.增修箋注妙選草堂詩余 (《四部叢刊 》本): 后集卷下[M].
[12] [清] 盧文弨.常郡八邑藝文志 (光緒十六年刻本 ):卷四下[M].
[13] 鮑明煒. 江蘇省志?方言志 [M].南京 :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8:276-277.
[14] 魯國堯.中國音韻學(xué)的切韻圖與西洋音系學(xué) (Phonol-ogy)的 “最小析異對”(minimal pair)[J]. 古漢語研究, 2007(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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