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25-10-24閱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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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史家主體之于著史而言,欲成一代之良史,史家之三長尤為重要。 唐代劉知幾的《史通》在明代備受關注,研究《史通》在明代成為了一門學問,明代學者對于《史通》評論指導史書編纂的理論給予了充分肯定,“史家三長”說被許多學者所認可。項德楨《永陵信史題辭》有言:“士非三長無與史矣。”然有明一代,雖鮮名家,卻史作頻出,其于三長皆具焉?恐實難稱也。明之野史愈繁盛愈加得見史之得失,由是便愈嘆三長之才難遇。
在許多明人的當代史著作的序言中都有對于前人史作的批評,指出前作之不足,以明己作之高標優長,其中雖不免有尊己卑人、自恃為高的意思,但是,其中可以窺見明人私史中存在的問題。這些評論有從體裁體例出發者,如薛應族言:“邇來見《通紀》仿編年而蕪鄙,《吾學》效紀傳而斷落?!币嘤袕氖妨先∩?、內容繁簡方面議論者,如范守己《肅皇外史·自序》對《通紀》《鴻猷錄》等書的一一批點。陳(建)、鄭(曉)、薛(應族)、高(岱)之作于明之私史中可謂有名者,其作尚且如此,則平庸之作更難入目。 談遷對明代的私史問題頗有認識,其言到:“今之史,拘忌文法,拄枝耳目,盲之誣,淑之短,赤之俗,明作者非一人,繁簡予奪之間,失得相半?!睆堘酚凇妒瘏T書·自序》中論撰史,以王世貞才學鴻碩,盛名朝野,其留心于國史多年,竟未成昭代之史,宋之蘇軾得司馬遷之意而不志于史,后人更難有得太史公之真意者,故發出“嗟嗟!東坡且猶不肯作,則后之作者亦難乎其人矣”的感嘆。
如此之種種,皆可見實不易作。有心為昭代書史者,無不歷數年寒暑,多方搜求,幾加刪改,嘔心瀝血。何喬遠之《名山藏》“編摩數十年,遂告成事”;尹守衡作《皇明史竊》“寒來暑往,不問俗事”,近三十年而成;談遷六易《國榷》書稿,經書稿失竊,前后已有三十年之功;張岱作《石匱書》歷二十七年,“五易其稿,九正其訛”,查繼佐之作《罪惟錄》歷二十九年,“手草易數十次”。 黃汝亨在為焦竑《國朝獻征錄》所作《序》中言:“彼寥俊野老,目不窺金匱石室之藏,而一方一技之士,井底窺觀,欲其討國典,蔥家乘,采稗官,樵說林,稽故實,精鑒裁,以勒成一代全史,不亦難乎?”萬歷年間,大學士陳于陛請開館修史,神宗命內閣與禮部集議,定員開館、搜求資料、謄抄實錄,一時盛事,終是未成,舉朝廷之力尚難為之,時人欲以一人之力成一代之史,何其難也。 明中后期的史學生態與楊廷和形象變化若要考察歷史人物形象的變化,只關注史學文本內在的敘述書寫與評價不免過于淺顯,需要把不同時期不同文本所呈現出的不同人物形象置于當時的史學生態中去考量。這里不僅是對形象變化進行對比梳理,而且要對不同作者的建構理路進行分析,在人物形象之外尋找作者個人與時代給予歷史人物和文本的影響痕跡。不同文本中楊廷和的形象變化的過程是不同時期史學生態之于文本與這一歷史人物的結果,也是史學生態對于私史影響變化的反映。
在嘉靖時期,隨“大禮議”伴生的輿論環境是確定楊廷和負面形象的根本原因。在“大禮議”事件中,世宗的形象是純孝英斷,而予楊廷和的定位則是“敗父子之情,傷君臣之義”。在世宗敕定楊廷和之罪后,楊氏仕宦一生的功績被暫時抹去。楊氏的政敵王瓊在察覺議禮事件中楊廷和與世宗的嫌隙后,作《雙溪雜記》大肆詆毀,借助朝中盟友進行傳播。桂萼、王邦奇等人借助世宗對楊氏的厭惡,對其極力誣詆。
先前因參劾楊氏而遠謫的史道等人亦回京復職,如此輿論不免混淆視聽。在專制權力的統攝下,楊氏元惡奸臣的形象趨漸成為輿論主流。楊氏去世后以議禮之罪無人敢做墓表,也表明了時人對于楊氏的避諱。嘉靖時期的李默、高岱、雷禮等人在其史作中都采錄了王瓊《雙溪雜記》中的某些說法,而“罪臣”楊慎的辯駁及鄭曉等人的稱許都沒有占據輿論一角。輿論環境造就了一個不利于楊氏客觀形象展現的外在生態。
到隆慶、萬歷時期,隨著官方對楊氏的復官贈溢,楊氏的功績得到了肯定,其議禮之失亦含糊而略,這為楊氏正面形象的重寫提供了機遇。楊志仁《行狀》、趙貞吉《墓祠碑》與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等重塑楊氏正面形象文本出現,《楊文忠三錄》被時人重刻再版。盡管《雙溪雜記》的某些負面話語仍在流傳,但是受到了王世貞等學者的批駁,楊氏的正面形象被逐漸樹立。 而此時期,士人對議禮諸臣的同情、對士風變化的反思環境的相對寬松等因素也使輿論中出現了開脫楊氏議禮之過的論調,分析楊氏處境之難,且稱論其議禮中的忠心,將堅持“濮議”視作不逢迎曲從的節氣。這一時期,官方對楊氏名譽的恢復以及寬松的環境是外在生態的基本條件,而《行狀》等正面話語的出現則為形象轉變提供了文本的支撐。
自萬歷中后期到崇禎時期,特別是李贄死于獄中之后,明王朝對于私家史學的態度逐漸強硬,政策逐漸收緊,加之黨爭激烈,私史的生存環境較為惡劣,私史中大量出現實錄內容和前人議論。另外,此時期經世史學大興以及時過境遷,楊氏對天崇時人不免有些無足輕重,隆萬時人重臣輕君的重構內涵沒有被繼承,反而更加突顯楊氏議禮罪臣的形象。何喬遠雖采錄了萬歷時人的某些議論,但是,對于楊氏的批評亦是明顯的,尹守衡也突出楊氏議禮之過。
另外,萬歷晚期以來,一批諸生加入到史家群體中來,私史不再被中高級士大夫所占據,史家隊伍壯大的同時私史的指向也有所變化,大量底層史家依托于書肆書商生存,這使得私史質量參差不齊,《雙溪雜記》中的誣詆話語再度大量出現于私史著作中,一度出現了混雜諸說的現象。由此,楊廷和的形象變得較為模糊,甚至模棱兩可。也就是說,無論是外在生態還是史學的內在生態都將楊廷和重新推回一個模糊的議禮罪臣的形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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