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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布時間:2025-07-10閱讀(6)


▲ 裹卷。攝影/李立洪
-風(fēng)物君語-
多彩貴州,多味黔菜
請一個貴州人吃飯,選擇很多。如今的貴州人口味挺寬,北京的銅鍋涮肉、四川的串串香、東北的大鵝,都有機會賓主盡歡。唯獨不要為了迎合他的口味,給他吃貴州辣醬"老干媽"。八成不買賬,氣氛很快就涼涼。
長久以來,貴州偏居西南邊陲,低調(diào)發(fā)展,少有高調(diào)亮相之時,以至給外地人一種刻板印象——黔地蕭條,發(fā)展緩慢,黔菜樸陋,口味單調(diào)。

▲ 每年夏天端午節(jié)時,黔東南施秉縣都會舉辦獨木龍舟賽,這桌涼拌茄子就是為龍舟賽準(zhǔn)備的。攝影 / 馮四方
都是錯覺!其實黔菜活力十足、橫沖直撞,大菜小吃花樣百出,既有酸辣腥沖,亦不缺甜美溫和,只是不常與外人道罷了。貴州的酸辣香甜,唯有親身體驗,方能領(lǐng)悟。

貴州的辣,是穿透靈魂的辣,無處不在,無所不能。
貴州屬亞熱帶高原型濕潤季風(fēng)氣候,大部分地區(qū)常年陰天,人的骨頭縫里都是潮的,容易風(fēng)濕。辣椒燥熱,是食材也算藥材。
貴州名椒十幾個品種:大方線椒、烏當(dāng)辣椒、小河辣椒、綏陽朝天椒……味道、香氣各有千秋,慣得貴州人嘴刁,對辣椒口味極盡挑剔。當(dāng)?shù)乩贬u市場競爭激烈,難有哪種辣醬獨領(lǐng)風(fēng)騷,很多人更是喜歡親手炮制,燒、腌、泡、蒸、擂、炸,專椒專用,不厭繁瑣。

▲2019年10月9日,貴州畢節(jié)辣椒豐收。圖/視覺中國
畢竟,對黔菜來說,有了辣椒就有了半壁江山。辣椒做好,飯就做好了一半。
貴州人尤愛糟辣椒。無論貧富,只要是自己做飯的人家,就擁有一個裝糟辣椒的泡菜壇子。糟辣椒的制作在八、九月,取剛熟的小辣椒,加姜蒜、花椒、白酒、糖鹽,放進泡菜壇子腌制,口味酸甜清爽,與湖南泡椒近似,但是更溫和,最適合做菜提味。不管烹飪主題是什么,糟辣椒都可以插上一腳。

▲2018年8月11日,貴州遵義市新蒲新區(qū)蝦子鎮(zhèn)村民在制作糟辣椒。圖/視覺中國
辣椒油自然也是自家炸的才好。貴州的紅油講究,先用姜蒜和花溪辣椒一起舂成有黏性的“糍粑辣椒”,再放進熟植物油中小火慢熬,中間根據(jù)個人口味,加入醪糟或腐乳,熬好再浸泡一夜,成品味道奇香。
貴州人炮制辣椒時有驚人的想象力。他們可以視辣椒如酒,把烘干的辣椒徒手搓成辣椒面,用調(diào)料腌好,陳上足足三年再拿出來拌菜;也能把辣椒當(dāng)飯,用糯米和紅辣椒一起舂成粉,腌好后做成“面辣子”,放點油煎成餅,是菜也是飯。

▲ 2020年1月,一份即將為魚香肉絲奉獻味道的貴州辣椒醬。圖/視覺中國
貴州名菜不少,脆皮魚、辣子雞、狀元蹄……無論怎樣煎炒烹炸,最重要的步驟都是用大量辣椒為菜注入靈魂。外地人常以為辣子雞是川菜,干香有嚼勁,寥寥幾塊雞被埋在一堆干辣椒里,其實滿擰。貴州辣燒,吃的是滋潤而非干香,辣子雞講究皮酥肉糯,油而不膩,必用糍粑辣椒提神。亂用辣椒或口感干硬,都算失格。
喜歡清爽口感的朋友,首推泡椒板筋。貴州人吃的是豬板筋,以寬油爆炒,放大量泡椒,輔以青蒜,口感Q彈,酸辣醒胃,大街小巷常見,外地人覓食,不妨多吃幾家,板筋口感香糯、泡椒爽脆的,就叫地道。

▲ 貴州辣子雞。攝影 / 學(xué)文映像
貴州人到了外地,常常吃不下飯,多是因為吃不到正宗的家鄉(xiāng)味。想拯救異鄉(xiāng)貴州人,辣子雞、牛肉粉太難得,不如多送他們些調(diào)料,讓他們做蘸水。
貴州蘸水,就是辣椒為主的濕調(diào)料。蘸水的調(diào)配變化多端,放料自由,口味隨心,但在講究的貴州人心里,蘸水事大,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

▲ 炸豆腐丸子配蘸水。攝影 / 學(xué)文映像
水煮青菜,寡淡無味,但如果用手搓柴火辣椒配上干磨豆豉,澆上菜湯,那就是一碗絕頂優(yōu)秀的蘸水。再平凡的水煮菜遇到它,都能擺出熱辣撩人的姿態(tài)。貴州名菜“金鉤掛玉牌”、“酸菜小豆湯”必用素辣椒蘸水,用煳辣椒面配上十幾種無油調(diào)料做成的,口感勁爽,和燉豬蹄也是最佳cp。
還有糟辣椒蘸水、油辣椒蘸水、水豆豉蘸水……貴州人隨口能說十幾種。貴州人請客,一張飯桌上蘸水無數(shù)碗,口味是輕是重,是酸是辣,全憑自助,根本沒機會因為口味打架。蘸水,是創(chuàng)造飯桌和諧的小天使。

▲ 幾乎被蘸水包圍的酸湯牛肉鍋。圖/視覺中國

辣為黔菜之魂,酸為黔菜之身。
天無三日晴,地?zé)o三里平。外面的鹽運不進來,自家又沒鹽礦,求生欲再強的人也吃不下飯了。黔南的少數(shù)民族靈機一動,劍走偏鋒,以酸代鹽,千百年吃下來,吃出了佳肴吃出了風(fēng)格,吃出了“三天不吃酸,出門打竄竄”的生活經(jīng)驗。


▲ 上圖:凱里苗族白酸湯。攝影 / 陳沛亮;下圖:黔東南紅酸湯。攝影 / 賴鑫琳
無論苗族、侗族,還是水族、布依族,幾乎家家有酸湯缸、腌菜壇。酸湯,是貴州的頭部調(diào)料,等級森嚴(yán),派系復(fù)雜:以湯質(zhì)可分為特級高酸、高酸、上酸、二酸、半清、半濃等;以味道可分甜酸、咸酸、酸辣、麻辣酸、甜咸酸等;再以原料分,又有姜酸、菜酸、豆酸、豆腐酸、雞酸、魚酸、蛋花酸……總之,萬物皆可酸。
酸湯的酸是自然發(fā)酵酸,糯米、豆類在米湯貨溫水中發(fā)酵,很快就發(fā)酸。傳統(tǒng)的老酸湯用大米熬湯,放在灶旁,每日攪拌,五、六天后,酸味逐漸溫和,暗香撲鼻,味道比醋略淡,白酸湯即成。

▲ 貴州的酸湯魚火鍋。攝影 / 學(xué)文映像
吃貨們有一句話:全國酸湯看貴州,貴州酸湯看黔東南。不吃苗嶺的凱里酸湯魚,貴州的酸你就沒法理解到位。
如今凱里人常去市場買酸湯,但本地餐廳的酸湯魚,從不會從外面購買酸湯,都是自家熬煮,家家都有秘訣。夏季悶熱,人總是容易煩躁,最好的藥就是找一群朋友,煮一鍋魚,吃魚涮菜,推杯換盞,毛孔逐漸張開,大汗淋漓,一頓飯吃完,通體舒暢,什么熱天沒胃口,天悶心里煩,都是鬼話。

▲ 黔東南的酸菜魚。攝影 / 陸宇堃
至于酸菜,自然是也是貴州人生活里不可或缺的部分,酸白菜、酸蘿卜,配上辣醬或蘸水,就能連吃三碗大米飯。只是,似乎略顯平庸。
口味重的人,強烈推薦嘗試水族酸肉,這是本地人也不一定全體接受的美食:選一整個豬頭,刮毛切片,和鹽、熟糯米一起拌勻,裝進壇子,反扣在水缸里,然后,就靜靜地等待,如同等待一朵花開。日升月落,清水擁著糯米,糯米抱著豬頭,慢慢地發(fā)酵。酸酸的味道越來越濃時,豬頭就成熟了,取出壇子,用豬頭肉蘸煳辣椒面,只覺得口感奇異——豬肉餡嫩又油膩,軟骨爽脆,小米香糯,簡直是來自另一個維度的美味。

▲ 貴州黎平的侗族,還有一道酸菜扣肉。圖/視覺中國

黔菜之香,并非是你想的那樣。黔菜的香,可能是一把折耳根——魚腥草的根須,微微發(fā)苦,氣味如同上鍋清蒸不久的鯉魚,帶著潮濕的腥氣。
折耳根是黔菜中神奇的存在,它的身份取決于它的身量。切碎了,就是調(diào)料,吃面、吃涼菜、吃小吃時抓一大把,食物的味道就變得特別“貴州”。如果切長一點,就是配菜,可與青菜爆炒,好看不說,嚼著也起勁。它是餐盤里最敬業(yè)的男二號,既能讓主角發(fā)光發(fā)熱,又能凸顯自己的實力。

▲ 苗家人的折耳根炒臘肉。圖/視覺中國
貴州人愛吃豆腐,有一道“戀愛豆腐果”是大街小巷的熱門零食。將包漿豆腐烤得鼓鼓囊囊,塞進滿滿的調(diào)料——醬油、辣椒面、蔥花、姜米、蒜泥、醋隨你口味,關(guān)鍵是要實打?qū)嵉厝麧M切成小段的折耳根。豆腐焦而嫩滑,折耳根爽脆,澆上半碗辣椒水,辣味、腥味、豆腥味原本都太過刺激,融合一處卻成了負負得正,有了美妙的層次感和異香。
如果初嘗覺得實在難以下咽,可以選擇二嘗、三嘗,習(xí)慣了這個味道,就能領(lǐng)會折耳根的精髓。

▲ 包滿折耳根的豆腐果。圖/ 圖蟲·創(chuàng)意
黔菜的香,也可能是薄荷葉的香。薄荷俗稱狗肉香,口味清涼,性堅韌,縱然遭受煎炒熬燉百般蹂躪,亦不失清新氣息,在寬油的炸鍋里走一大圈,歸來仍是少年,實在令人感動。故而貴州人炸排骨時,有時會順便抓一把薄荷擺在盤里,好看解膩,一盤油膩的排骨也脫了半身俗氣。
涼拌薄荷也是極好的,辣椒、醬油配薄荷,熱辣與清新毫無違和,堪稱雙面夏娃。或者直接切碎了灑進蘸水里,蘸水嘛,里面放什么都是正義。

▲ 興義羊肉粉,也要放點薄荷葉。攝影 / 蘋果
如果有人喜歡吃泰國的冬陰功湯,想必是很喜歡當(dāng)中的香茅草。貴州人常用一種香油,名曰木姜子,香氣與香茅草極其相似。因其中也含有香茅醛和檸檬醛,可以為河鮮去腥提鮮,做酸湯敲蝦,或是酸湯魚、砂鍋粉時,木姜子油是點睛之筆。
不過,對于很多外地人來說,木姜子那種難以形容、嘩眾取寵的味道,是黔菜中比折耳根更恐怖的存在。

▲ 砂鍋粉。圖/ 圖蟲·創(chuàng)意
曾見有人在網(wǎng)上問,去貴州要帶點什么特產(chǎn)回家好?下面有本地人熱情回復(fù):帶兩袋脆哨回家,路上當(dāng)零食,老舒服了!
何謂脆哨?豬油渣是也。只不過是在肉丁出七成油時,加了醪糟、白酒、醬油、醋烹飪,入口又香又脆,可干吃可涼拌,可配肉可配飯。貴州的脆哨炒飯、涼拌軟哨都是經(jīng)典懶人菜,家家戶戶離不開。
只不過,一想到原料是豬油,很多人就敬謝不敏了。畢竟天天吃高鹽高辣就很罪惡了,要是連豬油也吃了,等于直接對身材棄療了。但是貴州人不管,豬油又如何,香就行了。

▲ 貴州脆哨粉。圖/視覺中國
在貴州住得久了,做菜放調(diào)料下手特別狠,這大概是南方特色,把調(diào)料當(dāng)菜吃。貴州有一道集眾調(diào)料之大成的小吃,名叫絲娃娃,吃慣了這道菜,你就是半個貴州人。
絲娃娃在貴陽街頭小吃排第一名,人氣經(jīng)年不衰。吃法如春卷,將蔬菜切成細絲,米皮裹成個“寶寶”,一口一個。賣家通常給顧客一個大盤子,里面整整齊齊擺著十十來碗碟,放著五顏六色的海帶絲、酸蘿卜絲、綠豆芽、折耳根、脆哨、腌大頭菜……一摞米皮直徑十幾公分,卷好菜絲,配店家的特色蘸水。蘸水里通常有糟辣椒、檸檬、醬油、木姜子油、酸湯……
一口絲娃娃吃下去,貴州半數(shù)的特色調(diào)料就進了嘴。愛上這道菜之日,就是你愛上貴州之時。

▲ 絲娃娃,讓人忍不住懷疑,一張薄餅真能卷得了這么多?圖/ 圖蟲·創(chuàng)意
每一桌黔菜,都少不了一道“小甜甜”貴州的甜,是少女的甜,質(zhì)樸、清爽,不加矯飾。
黃糕粑,是貴州最單純的甜食。大道至簡,連糖都不加,只需蒸一碗糯米飯,拌上豆?jié){包緊竹葉,上鍋蒸一夜,再捂一個白天,糯米就會發(fā)酵泛黃,變成甜食。黃糕粑的吃法也隨意,或煎或烤,冷食也可,一點不矯情。
貴州人愛吃糯米,常用糯米做成甜粑粑,但是并不一定放糖,比如糕粑稀飯。

▲ 糕粑稀飯,是貴州花溪青巖的名吃。圖/視覺中國
貴州小吃街的糕粑稀飯銷量特別高,類似的吃法別處倒沒見過:熱騰騰的糯米糕出鍋,蓋一層荸薺粉或藕粉,熱水兜頭一澆,兌上玫瑰醬,撒一成芝麻花生和果脯碎。乍一看,有些天地未開的混沌樣子,勺子攪一攪,依然看不太出來原材料,總之外表讓人不盡滿意,但是入口驚喜。這黏糊糊的熱粥,口感意外的清爽,順滑軟糯,滿口留香。吃完一碗,還想再吃,真是該死的甜美。
貴州人偏好以花朵、果脯托甜,玫瑰醬就在黔菜江湖大行其道。青巖玫瑰醬出名之后,連帶著,青巖的玫瑰糖、玫瑰茶、玫瑰蜜餞都好賣了。青巖的玫瑰糖在當(dāng)?shù)仡H有口碑,與別處不同,是麥芽糖腌的玫瑰,屬于“濃香型”。真心講,醬不錯,糖一般,真正不能錯過的是玫瑰冰粉。

▲ 加入桂花、玫瑰花和紅棗的冰粉,想不想來一碗?圖/ 圖蟲·創(chuàng)意
西南地區(qū)多愛冰粉,正宗的是用冰粉籽做的手搓冰粉,加芝麻、西瓜、瓜子仁、紅糖水,淋上玫瑰醬。冰粉滑溜溜,甜蜜蜜,冰涼涼,吃完酷辣酸爽的貴州菜,再吃一碗冰粉,整個人籠罩在一種日月同輝的光芒里,幸福得幾乎要當(dāng)場暈倒。
黔菜的甜也是米酒的甜。貴州人管醪糟叫甜酒釀,多用來調(diào)味。做蘸水時,甜酒的香能升華整碗調(diào)料,白糖則使隊友庸俗,做酸湯時,傳統(tǒng)的做法往往不加糖,只放大量甜酒,放糖的不夠香,做魚的時候能吃出來。
人們常常說,重鹽重辣會令味蕾遲鈍,所以口味太重的人對味道不敏感,可這個道理在貴州人身上完全講不通。一天三頓辣的他們,對于不同的味道有著精準(zhǔn)的分辨和要求,這實在讓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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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逗逗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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