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首頁>美食>商縣鹵肉(商水鹵肉夜書房)
發布時間:2024-11-13閱讀(27)

因疫情而蝸居的日子,最饞是鹵肉。兩個多月未吃,用花和尚魯智深的話說:“口里淡出鳥來”了。
在豫東平原的商水,鹵肉以豬頭肉和豬內臟為主,統稱為“下水”,曾經是逢年過節招待客人的主打食品。鹵肉到處都有,最好吃的當屬商水鹵肉。
商水鹵肉是大眾化小吃,在縣城和鄉鎮,不論是熙熙攘攘的街頭,還是喧囂熱鬧的集市,到處都有賣鹵肉的小推車或門店,滿滿的煙火味。

剛出鍋的鹵肉晶瑩剔透、顏色潤澤,掛著油花、熱氣騰騰。豬耳朵白中透亮,薄厚相間,嘎嘣一聲脆響,那是你咬到了脆骨;挑兩節又寬又褶的大腸切成段,軟糯黏膩、鹵香濃郁,特有的鹵味讓不吃肥腸的人難以想象;豬肝色如紫金,質若琥珀,油潤亮堂,入口醇香,像包漿到代的壽山石;最搶手的是豬肚,其色潔白如羊脂玉,經鹵味浸潤,再切成細絲,伴以蔥蒜芫荽,吃起來既柔又韌,彈勁十足。而豬頭肉的好吃在它的肥,這是一種有別于其他肉類的肥。肥中有瘦而不膩,酥而不爛且爽口。至于豬心、豬眼,豬肺則各有千秋,亦為吃貨所喜。
鹵肉吃著香,收拾起來著實不易。小時候見過殺豬,那豬被幾個壯漢捆起摁倒在地,鋒利的尖刀猛地刺進豬脖子下面直達心臟部位、鮮紅的豬血便順著拔出的刀子噴射進事先放置的大盆里。待血放盡,還要在豬后腿上割一小口,接著用鋼筋棍制作的“挺杖”插進去來回捅上一陣,再放入燒沸的水中給豬浸泡褪毛。然后將豬抬到條案上,用嘴使勁向割開的小口不停吹氣,直吹得腮幫子像吹嗩吶時鼓起的兩個大包,豬也像氣球一樣發脹鼓起,再用細麻繩將口子扎緊以防止漏氣,接著一邊往豬身上潑滾水,一邊用刮刀再仔細刮一遍豬毛。直到豬被刮得雪白,才開始割下豬頭,開膛破肚取出內臟。豬頭凹凸不平、毛發粗壯,收拾起來最費時費力,刀刮烙鐵燙噴燈燒,甚至用瀝青澆等不一而足。其中瀝青因對人體有害,現在早已被棄用。清理干凈后,將豬頭一劈兩半,和內臟一起清洗干凈入鍋,加入鹽、花椒、大料、香葉等鹵味料,烹入老鹵湯和糖色、醬油,以大火燉煮、文火燜熟就可以了。

孔子說君子遠庖廚,有一定道理。曾經有段時間,我想起殺豬情景就想吐,發誓再不吃豬肉,不過最終未能擋著豬肉的誘惑,誓言只好作罷。因為吃來吃去,牛肉也好、羊肉也罷,包括雞鴨鵝肉都不如豬肉好吃。難怪當年蘇東坡會用寫“大江東去”的巨匠之手近庖廚,將豬肉烹制成一道東坡肉風靡千年。不僅如此,東坡先生還為豬肉寫了一首《豬肉頌》:“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真是有味,有趣。
所以千萬別認為喜食豬肉者就是下里巴人,喜歡吃豬肉的人多的是。不但蘇東坡寫過《豬肉頌》,現當代不少文豪巨匠都和“二師兄”有緣。周作人《豬頭肉》中說:“在攤上用幾個錢買豬頭肉,白切薄片,放在干荷葉上,微微灑點鹽,空口吃也好,夾在燒餅里最是相宜,勝過北方的醬肘子。” 豐子愷《緣緣堂隨筆》中寫他在杭州和老友吃豬頭肉,“一斤豬頭肉,每人照例是一斤老酒”;老舍先生不止一次寫到老北京的豬頭肉:“釣完魚,野茶館里的豬頭肉,鹵煮豆腐,白干酒與鹽水豆兒,也能使人醉飽。”再往近處說,汪曾祺《故里雜記》中寫一個生活寒苦的侉奶奶,一年到頭喝最糙最糙的米煮的粥,只有過繼過來的侄兒來了,給她帶一個大鍋盔,她才會上街,到賣熏燒的王二的攤子上切二百錢豬頭肉 ,用半張荷葉托著。另外,還忘不了買幾根大蔥,半碗醬。娘倆結結實實地吃一頓山東飽飯。在汪先生眼里,夏日的黃昏,就著豬頭肉喝二兩酒,拎個馬扎踅到一個陰涼樹下納涼,該是人生莫大的享受。
在商水的大街小巷,鄉村集市,林林總總的鹵肉招牌大多會冠以“獨家”“秘制”二字,其實多數并沒什么高深的秘密,無非就是醬油與肉的結合碰撞,大料與肉的組合升華,只是各家用的鹵料配方略有不同而形成了各自風味而已。如果還有什么奧妙,一則應該就是鹵水。年代久遠,反復使用的鹵水才能叫做“老鹵”,正是在一次次與食材的親密接觸中,鹵水才變得回味悠長,這是時間帶給人的驚喜。再一則應該就是鹵煮的時間和火候了。讀《金瓶梅》,曾有一段關于煨肉的描述:那宋蕙蓮“只用一根柴火按在灶內,用一大碗油醬,并茴香大料,拌得停當,上下錫古子扣定。哪消一個時辰,把個豬頭燒得皮脫肉化,香噴噴五味俱全。”一個時辰大概是現在的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只用一根柴火,便把豬頭燒得骨酥肉爛,這一手絕活,正是慢火的秘密。由此看來,鹵肉除了鹵料配方、鹵水新老,還須慢功夫,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數年前的陽城大道曾經有一家小店,主營鹵肉和撈面條。據說老板從推小車在路邊賣鹵肉開始,風里來雨里去十幾年,居然在縣委橋頭北側路西買了兩間門面。店名早已忘記,但進門處掛的對聯“諸肉還是豬肉好,百菜還是白菜香”猶歷歷在目。老板為人謙和,鹵肉又好,加上是老牌生意,自然十分紅火。很多人都喜歡到這里點一盤豬頭肉和豬肝豬肚,再配個花生米豆腐皮洋蔥拌荊芥,吃吃喝喝吹上一通牛皮。盡興之后再要一碗固墻撈面條扒拉扒拉,酒足飯飽肚子圓,花錢不多,吃得舒坦。可惜后來陽城大道拓寬,這家飯店竟不知所去。
這兩年吃鹵肉有了新去處,疫情前城區連開了兩家。說不是路邊小攤吧,真的就是一口大鍋,一張案子。說是小攤吧,卻也都在小攤后面有個小小門臉。雖然透著寒磣,但如此美味竟藏在一個簡陋雜亂之所,有些讓人不敢相信,這可能也合著那句俗話:英雄起草莽,鄉野出俏姑。不過地方簡陋都不影響生意火爆,每到出攤時候,這兩家小攤的路邊總會被來買鹵肉的人群與車輛所堵,而且每天鹵肉總量有限,稍晚一會兒就吃不到。據說,每日只有他們家鹵肉賣完,周邊同行才有生意。

同多數小本經營一樣,攤主連煮帶賣大概都是一家人,過秤算賬、切塊裝袋一氣呵成,十分利索。鹵肉熱著吃糯香撲鼻,涼著吃勁道爽口。尤其豬蹄,可與鄧城豬蹄比美;還有肘子,堪和太康肘子論高低。我最喜歡吃豬頭肉、豬耳朵、豬肘子。熱燒餅夾豬頭肉。燒餅焦酥的芝麻香混合著豬頭肉的綿筋脆嫩,比潼關肉夾饃好吃得多。豬耳朵是兩層皮夾著一層脆骨,被鹵水浸潤得皮韌骨脆,嚼勁十足。再弄幾口小酒,舌尖上的刺激,怎一個“得法”了得!而肘子咬上一口,更是抿嘴即化,肥膘白亮,瘦肉紅潤,既無全肥的黏膩,又無全瘦的乏味,吃下來嘴角流油,滿足感爆棚。
論味道,商水鹵肉店鋪眾多、小攤皆是,各有千秋,皆可拔得頭籌。我說這兩家鹵肉好吃,并非褒此貶彼,純屬個人偏好而已。眼看著疫情遠了,只是心有余悸,一直未敢上街亂轉,不知道我惦記的那些鹵肉攤、鹵肉店開業了沒有?
原載2020-08-11 日《光明日報》出版社“閱讀公社·尋味”專題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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