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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布時間:2024-08-04閱讀(14)
一
中國人的不敢正視各方面,用瞞和騙,造出奇妙的逃路來,而自以為正路。在這路上,就證明著國民性的怯弱、懶惰,而又巧滑。
一天一天的滿足著,即一天一天的墮落著,但卻又覺得日見其光榮。
在事實上,亡國一次,即添加幾個殉難的忠臣,后來每不想光復舊物,而只去贊美那幾個忠臣;遭劫一次,即造成一群不辱的烈女,事過之后,也每每不思懲兇、自衛(wèi),卻只顧歌詠那一群烈女。
仿佛亡國遭劫的事,反而給中國人發(fā)揮“兩間正氣”的機會,增高價值即在此一舉,應該一任其至,不足憂悲似的。自然,此上也無可為,因為我們已經(jīng)借死人獲得最無上的光榮了。
文藝是國民精神所發(fā)的火光,同時也是引導國民精神的前途的燈火。
中國人向來因為不敢正視人生,只好瞞和騙,由此也生出瞞和騙的文藝來,由這文藝,更令中國人更深地陷入瞞和騙的大澤中,甚而至于已經(jīng)自己不覺得。
現(xiàn)在,氣象似乎一變,到處聽不見吟風弄月的聲音了,代之而起的是“鐵和血”的贊頌。
然而倘以欺瞞的心,用欺瞞的嘴,則無論說A和O,或Y和Z,一樣是虛假的;只可以嚇啞了先前鄙薄花月的所謂批評家的嘴,滿足地以為中國就要中興。
可憐他在“愛國”的大帽子底下又閉上了眼睛,——或者本來就閉著。沒有沖破一切傳統(tǒng)思想和手法的闖將,中國是不會有真的新文藝的。

二
他們正辦《新青年》,然而,那時仿佛不特沒有人來贊同,并且也還沒有人來反對。我想,他們許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說:
“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現(xiàn)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shù)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么?”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是的。我雖然自有我的確信,然而說到希望,卻是不能抹殺的。因為,希望是在于將來,決不能以我之必無的證明,來折服了他之所謂可有。
于是我終于答應他也做文章了,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記》。
到今日還能蒙著小說的名,且有成集的機會,總不能不說是一件僥幸的事。僥幸雖使我不安于心,而懸揣人間暫時還有讀者,究竟也仍然是高興的。

三
難道所謂國民性者,真是這樣地難于改變的么?倘如此,(中國)將來的命運便大略可想了,也還是一句爛熟的話:古已有之。
幸而,誰也不敢十分決定說:國民性是決不會改變的。在這“不可知”中,雖可有破例,即其情形為從來所未有的,——滅亡的恐怖,也可以有破例的復生的希望,這或者可作改革者的一點慰藉罷。
但這一點慰藉,也會勾消在許多自詡古文明者流的筆上,淹死在許多誣告新文明者流的嘴上,撲滅在許多假冒新文明者流的言動上,因相似的老例,也是“古已有之”的。
其實這些人是一類,都是伶俐人,也都明白,中國雖完,自己的精神是不會苦的,——因為都能變出合式的態(tài)度來。然而,這一流人是永遠勝利的,大約也將永久存在。
在中國,也惟他們最適于生存,而他們生存著的時候,中國便永遠免不掉反復著先前的運命。 “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用了這許多好材料,難道竟不過老是演一出輪回把戲而已么?

四
中國人向來就沒有爭到過“人”的價格,至多不過是奴隸,到現(xiàn)在還如此,然而不如奴隸的時候,卻是數(shù)見不鮮的。
百姓是中立的,戰(zhàn)時連自己也不知道屬于那一面,但又屬于無論那一面。強盜來了,就屬于官,當然該被殺掠;官兵既到,該是自家人了罷,但仍然要被殺掠,仿佛又屬于強盜似的。
這時候,百姓就希望有個一定的主子,拿他們?nèi)プ霭傩眨桓遥悄盟麄內(nèi)プ雠qR,情愿自己尋草吃,只求他決定他們怎樣跑。
假使真有誰能夠替他們決定,定下什么“奴隸規(guī)則”來,自然就“皇恩浩蕩”了。
可惜的是往往暫時沒有誰能定。舉其大者,五胡十六國的時候,黃巢的時候,五代時候,宋末元末時候,除了老例的服役納糧以外,都還要受意外的災殃。
比如,張獻忠的脾氣更古怪了,服役納糧的要殺,不服役納糧的也要殺,敵他的要殺,降他的也要殺。將奴隸規(guī)則毀得粉碎。
這時候,百姓就希望來一個較為顧及奴隸規(guī)則的,無論仍舊,或者新頒,總之是有一種規(guī)則,使他們可重上奴隸的軌道。
古今的學者們總弄出諸如“漢族中興時代”的好題目,好意誠然是可感的,但措辭太繞灣子了。有更其直捷了當?shù)恼f法在這里:一、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 二、暫時做穩(wěn)了奴隸的時代。
這一種循環(huán),也就是“先儒”之所謂“一治一亂”;那些作亂人物,從后日的“臣民”看來,是給“主子”清道辟路的,所以說:“為圣天子驅(qū)除云爾。”
實際上大概每是群盜如麻,紛亂至極之后,就有一個較強,或較聰明,或較狡滑,或外族的大人物出來,較有秩序地收拾了天下。
主要是厘定規(guī)則:怎樣服役,怎樣納糧,怎樣磕頭,怎樣頌圣。而且,這規(guī)則是不像之前那樣朝三暮四的。于是便“天下太平”。

張鋒編撰 辛丑初春寫于西安翠彧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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